一个瓶子

【维勇】Acquaintance [05]

05.

 

提问,如果你在你家浴室里瞧见一个陌生人浑身赤裸着跟你打招呼你会怎么办。

 

然而这人从定义上或许不太好分到陌生人那类——毕竟不管怎么说,勇利和面前的这位银发青年确实见过面。即使这个会面从时间上来看十分短暂并且还发生了不少绝谈不上是愉快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这种比完全陌生熟悉那么微末的一点的状态只能给这次会面添上更多令人不悦的疑惑。

 

更正,如果你在你家浴室里瞧见一个不面生的人浑身赤裸着跟你打招呼你会怎么办。

 

现在是胜生勇利的场合,他警惕着走近了两步,他手上还拿着方才在仓库里好不容易找到的那把藤条扫帚,至少从武装来说他比温泉光着身子直愣愣站着的那位强多了,不得不说这给他添了不少底气,虽然也没有太多。然后他静静站在那里等了三秒直到自己眼镜上的白雾消散。

 

真的不能怪他反应这么不激动,实际上他内心早就尖叫过一轮还跑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掏出手机并打了个报警电话。只是可惜他当时把那个电子玩意儿扔到一边就是因为他们家这个地方就算在房顶上搜索也一定都算圈外,更重要的是比起身体力行地演绎惊恐这样的情绪,他更习惯性地表现出了一副警惕的、甚至非常攻击性的态度。

 

“你……”

 

短暂的头皮发麻之后勇利开始可以思考其他很多事情,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早点往家里牵根网线就好了这个念头的优先级相当靠后。这种时候首先该由他抛出几个质问才对,但由于这事太过诡异,勇利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怎么组织他的问题。

 

你是谁?这似乎是一般情况最容易想到的一个选项,然而并不合适当下场合。大约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也不是什么一般意义上的普通情况,勇利不知为何对这个人的名字印象十分深刻,维克多·尼基福罗夫,连略显拗口的姓氏都记得清楚。当然名字的真假首先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毕竟介绍自己时是勇利率先使用了假名。

与此同时其他更详尽的身份信息也不难得出,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恐怕是这个人除人类之外的特殊属性。即使勇利先前看见维克多在机场晕倒,从他那时候的体征和后续救援人员的处理措施中就猜到不少,现在看见维克多咧着嘴笑的时候才更清楚地见识到了——即使那个人明媚灿烂的笑容看上去十分无害,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下藏着一对吸血鬼的獠牙却让这场面暗藏杀机。

 

一名吸血鬼毫不避讳地向人展露尖牙通常只意味着两件事,要么他面前这人对他知根知底因而不需要避讳,要么就是他现在很饿急需血液补充而他面前的将是一顿美餐。

 

勇利觉得有些头冒冷汗。如果是这样,第二个例行提问“你来干什么的”就更不用问出口了——不管是什么总不至于是来泡温泉的吧?

可现下又不是个来路不明吸血鬼非法捕食的桥段,先不说这年头有身份有教养有礼貌的吸血鬼都不干野外觅食这么费力又不讨好的事儿了,眼前这位看上去风度翩翩的不能干出太毁形象的事儿吧?况且吸血鬼就能不守基本法啦?现在司法局都有在编狼人了,循着气味通缉个犯了法的吸血鬼还是容易得很。别说咬死一个人,就算多吸两口血给人吸出点毛病来轻微贫个血都能给判个倾家荡产,任你几百年家业良性发展都能给赔光。

当然啦,除非跟大部分藏在阴影里的非法产业一样,要做得人不知鬼不觉自然也是行的。就比如在勇利他们家这种卫星定位里都搜不到具体坐标的荒郊野外……

别啊,不能吧?

虽然身处一个近乎完美的作案现场,勇利还是毫无犹豫(也许还有点愉快)地把“这个人飞了几千公里还翻了半座山找过来是为了加餐”这个荒谬的想法丢到了一边。作为一个随处可见的A型血,而且从某种意味上讲还能自证是非常不好吃的那种A型血的胜生勇利先生开始思考起别的可能性。

首先不会是温泉,其次不是加餐,那么一定跟他运回来的秘文脱不了干系。勇利自觉一路上以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至少近三年内他用的假身份都是天衣无缝的,大概。唯一的变数就是机场那回。他敢肯定维克多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经由某种巧合跑到他这边来的,至少这样的会面用巧合来粉饰太过刻意,唯一的解释是精心设计下图谋不轨。可若是为了那些资料则满不需要等到这个时候才派人来处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是派个半途来拦截结果把自己给饿贫血了的吸血鬼吧?

 

他思考这些花不了太长时间,他压在舌尖上的问句终究也没有成型。勇利找不到一个可以自洽的解释,而且如果对方有意武力解决这事他相信自己是毫无胜算的——开玩笑要是一把扫帚就能对付以前写在故事画本里长者尖牙的传奇生物了他们的狼人死敌都得第一个站出来提意见。

勇利从走进后院开始就一直紧绷着神经,这会儿拿着扫帚的手都有点发颤了。

维克多会怎么办?他皱着眉头,发觉自己现在可能处于一个相当被动的局面,一切需根据对方行动再做判断。

 

接下来的一幕令他始料未及。

 

面容和身材姣好的外国人朝他眨了眨下左眼,然后迅速收手、蹲下、整个地把自己重新浸回了温泉里头。还因为动作过大还掀起一片水花还打湿了贵宾犬的前爪和勇利的运动鞋。

“哇,好冷好冷。”

银发的吸血鬼眼睛以下都在水里,嘟嘟囔囔说着这样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的荒谬话——这让勇利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觉得这个吸血鬼到这儿就是为了泡温泉罢了。

 

一双蓝蓝的眼睛露在浅绿的水上头看着他,勇利这才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又一不小心盯着这个人看太久了。

这太奇怪了,他扪心自问并不是拿着一种充满怀疑的警惕心在审视这个人。他发现就连自己也无法解读这分出去注意力是给到哪儿去了。就仿佛站在什么地方观察这人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而他是一个无知无畏的观察者。可实际上他们又仅是第二次会面,甚至现在还是个“私闯民宅”的场合。

勇利终于想到他可以说什么了。

“不管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他板着脸严肃地说道:“这里的温泉不对外开放。”

他还没来得及对擅自泡在温泉里那位耷拉下来的眉毛做什么反应,在他腿边安分了好一会儿的贵宾犬偏生在这个时候活分起来,响亮地叫了一声就往池子扑了过去——噗通。

“当然……也不能携带宠物。”

胜生氏温泉旅馆继承人脸色变得更差,他现在整个膝盖以下都被浸湿了,而他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能把眼前的一人(也许是一鬼)一犬留在这儿他自己上楼去找条干爽的新裤子。况且说到底,这种情况下该做什么才对啊?

在得到合理的解释之前,勇利选择了先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

 

值得庆幸的是在池边和池里的两个人还是在某些事情上达成了共识——温泉里实在不是一个非常合适谈正事的场合。

十分钟后在自家二层某间储物的房间里找衣服的家主胜生勇利终于想到,按照一般电影里的剧情他应该是从家里哪个角落找出杆狩猎用的步枪,一边大喊着“滚出我家去”一边轰掉他家至少半个有点风化走上去会吱呀作响的走廊。至少他不该是像现在这样从家里用来储存贵重衣物的桃木柜里给到他家的不速之客找件合适的衣服。

要不是那位不知道在自家温泉泡了多久的,自称行李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没衣服穿的非常真诚的吸血鬼先生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不着寸缕就从池中起身大喇喇往室内走去,勇利真的不想相信他不仅没法第一时间把维克多赶出门去,甚至还要给这个体格相当结实的斯拉夫男子找件能穿的衣服以免在家里太有伤风化。

如果是他家还在营业的时候这绝算不上难事,提供给客人的馆内着和浴衣总是在贴心的位置准备好了。细布或者棉麻的衣物保存年限不会太久,因而他只能从自己的衣服里找些合适的给维克多穿。

当然,鉴于他毫不怀疑自己无论哪件衬衫或稍微带点弹力的牛仔裤都能被维克多穿成扣子不保和包臀热裤的效果,他还是选择找一些别的衣服。材质上好的衣物用了一些特殊的方式保存以护其不损,做法是将衣物放置于扁盒再用刻过符文的碎石镇压。这样的做法很贵、很繁琐,但十分值得。

勇利找到一套长着小袖,深绿色做底,腰带浅葱缀着松纹。

他捧着扁长的木盒走到一楼生了碳炉的房间,把盒子丢给和深棕色贵宾犬一同裹在本来用来罩着家具布单里的男人,然后往款式古旧的炉子里添了几块新碳。

 

炉子上煨着的铁壶里只煮着水,浑身湿漉漉的贵宾犬占着火炉前最好的位置烘着自己的毛,一时间整间屋子里只有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和衣物悉悉窣窣的声音,像是哪本边缘泛黄的旧书里描写过的平和日常景致。

戴眼镜的黑发青年一言不发跪坐在桌边,隔着一整张方桌注视着前方的男人。

“好啦,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真的吃了你。”

胡乱穿上和服的异国人并没有拘泥用正确的方式系上腰带,虽然胸前还大敞着,但至少勉强算是穿好了衣物。他故作轻松想调侃几句,结果前头的东方青年一副根本不为所动的样子一点反应都不给,维克多只好耸了耸肩。

“其实我觉得该从自我介绍开始的。”维克多换了一个更为随意的姿势侧卧下来,可惜周边也没个蒲团或者软垫什么的,他只好用手掌撑着下巴。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跟你确认一件事。”维克多看向勇利的方向,从他这个角度看青年的眼睛是藏在镜片的反光之下的,但他还是很满意地从青年听到他话之后抿紧的嘴唇得到了反馈。维克多说出口的并不是一句询问,而是在阐述一件显然他有十足把握的事实:

 

“我见过你,在十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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